顶点铁血残明!

    背贴着店铺的木台板,谭癞子略感宽心,但仍不足以让他停止颤抖。这里似乎原本是个售卖铜器的店铺,按照躲兵灾的惯例,店家跑路之后必定还被前后到来的百姓洗劫过,即便如此,地面仍残留了几件铜作碎片,但更多的是破

    碎的陶片,封柜台的窗板横七竖八的歪倒在地面,还有一个破的竹箩筐。

    谭癞子摸到屁股下面的一块铜片,似乎是灯台上面用的,铜料本身就能值钱,他手抖动着塞进了怀里。

    听得街中有人低吼了一句,一通脚步声往东面飞跑而去,杨光第探头往外看了一眼,转头对谭癞子道,“望哨说是鞑子。”谭癞子呆了一下,顿时心头狂跳,下意识的就想往后院跑,抬头一看才发现这个店铺竟然十分狭窄,连个后门都没有,前面柜台斜对着河道方向,外边蹄声听着

    响个不停,出去说不定就被鞑子看到,谭癞子腿脚发软,一时站不起来。正紧张的时候,那杨光第却站了起来,谭癞子低声阻止,嗓子却沙哑得发不出声音,杨光第将门前耷拉的店招拉展开,阳光在铺内形成了一片暗影,接着杨光第

    又将那个破竹箩筐提起摆在柜台上,在后方形成一道新的阴影。

    “你别动你,那可是鞑子,看到是了得的?!”谭癞子终于缓过气来,他对杨光第可能暴露行踪的动作十分愤怒,现在最好是一动不要动。

    外边又一趟脚步声跑过,听得一个声音低喝道,“都趴着不动,有人过河就抓活口,杨光第备好你那火枪。”

    杨光第应了一声,“弹都装好了。”

    他说罢掏出一块火石,将火绒铺好开始敲打,外边的蹄声越来越近,敲打声丝毫不明显,但谭癞子仍觉得胆战心惊。好在杨光第手很稳,没敲几下就打燃了,他小心的把火护好,然后从腰上取下一段火绳,将一头在火上点燃,拿开之后那火绳上的火苗就消失了,开始缓慢的阴

    燃。

    “谭总旗帮我拿着。”谭癞子顾不得纠正称呼上的不体统,呆呆的接过拿在手上,看着杨光第把火铳横放在腿上,掰开一个铁片,然后打开腰上一个铜壶,往那铁片下面开始灌什么东

    西。

    此时对岸马蹄敲打石板的响声密如雨点,谭癞子见状焦急的道,“你小心些别弄声响出来,那蹄声怕不得几百……”

    突然听得杨光第的声音道,“听蹄音四十骑。”

    谭癞子听得一愣的时候,杨光第已经盖好盖子,伸手又拿过了火绳,将燃烧的一头固定在龙头上,后面的火绳一圈圈绕在手上。

    “谭总旗帮我看着点这火头,我好多次都忘看,火头熄了就打不到鞑子了。”

    谭癞子紧张的到,“你可别随便打,打了人家就知道了。”他说罢就靠在柜台后面喘气,对面马蹄声正逐渐停歇,中间偶尔夹杂着几声惊恐的哭喊,片刻后又归于寂静,杨光第口中骂道,“怎生还有人躲在那边,逃命都不

    知道逃。”

    谭癞子喉咙发干,嘴唇不停的抖动,杨光第将头探出柜台,在店招和竹筐的阴影中向外观察,赶紧伸手去拉他,“小心别让鞑子看着!”

    杨光第挣脱开低声道,“外边亮堂就看不清里面,我们训练时试过好多次了,越靠里面越看不到。”

    “那鞑子说不定就看得清,不然怎地叫鞑子呢!”

    谭癞子反驳完,感觉在这么个小娃面前太怂有点没面子,一时又不知道怎么找补回来。

    对岸传来了一声怪异的嚎叫,声音在两岸回荡,听起来像什么野兽,谭癞子没听过什么兽叫声,所以也分辨不出来。谭癞子又怕又好奇,见杨光第一直在观察,忍不住也把头探出了柜台,破竹箩筐首先出现在视线中,午后的阳光穿过箩筐的篾条,在柜面上拉出斑驳疏离的光影

    。

    方才杨光第说了之后,这些阴影让谭癞子颇有安全感,从箩筐的缝隙中往外看去,首先看到了河道,阳光从西面洒落在冰面上,明晃晃的有些耀眼。

    对面的铺面中有两个游骑兵,包括那个旗总,二楼上还蹲着两个,各自准备了弓箭。

    谭癞子看到安庆兵,心头稍微安稳一些,再往对面看去。对面的初家圈渡口也是集市,灰黑色的屋顶在阳光下拉出连绵不绝的轮廓,挡住了这方的视线,只有通往渡口的大道没有遮挡,光滑的石板映照着阳光,却没有

    看到任何鞑子的踪迹。

    等得片刻,一道阴影缓缓出现在石板路上,谭癞子全身一抖,下意识的缩了缩头,那道阴影在地面不停延伸,终于一个晃动的马头出现在视野中。

    谭癞子不由自主的又抖动起来,多年来流传的关于鞑子凶恶残忍的传言,不停在脑海中浮现。那边的杨光第呼吸也急促起来,但仍在专注的观察。

    心头的恐惧逐渐增加,谭癞子几乎忍不住要哭出来,他转头往杨光第看去时,正好看到那个火绳头子,已经一片焦黑,看不到冒烟。

    “绳子没燃了。”

    杨光第回过神来,赶紧低头吹那绳子上的火头,焦黑的火绳上掉落一截灰烬,接着明亮了一下,随即又暗淡下去,冒出一阵白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