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分券的第一次发放和回笼状况很快就统计出来了,共计发出八百十五分三厘,回笼三百三十四分,当天回笼比率40%――第一次搞这个到手的人急于把它兑成实物也是情有可原。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余下的代币券开始陆续回笼,但是速度大大低于原先的预期。这让吴南海大大松了口气,首发当日他比平常多消耗了差不多60公斤的大米和杂粮。

    不过,工分券的信用基本建立起来了,虽然还有人将信将疑,但是这纸片的的确确每天都能从伙食车上买到额外的食品。接着,吴南海又开始向他们销售地产的米酒――五分一瓶,每瓶250克。为了防止有人酗酒误事,每周供应一次,每人每次限购一瓶。但是销售情况却并不理想,让吴南海很纳闷:这批米酒都是那个张有福办理俘虏事宜的时候送得,他还特意问过俘虏,都说是本县比较上等的米酒。

    既然是上等,为啥销售量还这么小呢。这么多日子和生产队打交道,他已经能和这些当地劳动力用一种混杂着临高话和普通话的语言大概的交流了。结果多数人的回答却是:“太贵,买不起。”

    邬德听了他的反应之后,却很高兴的笑了:“好事情。”

    “好在哪里了?”吴南海本来还指望用米酒回笼掉一些工分券,减少粮食的消耗。

    “说明他们认可了工分券的价值呀!”邬德说,“他们觉得这是钱了,才会有这样的想法。如果这是1949年的金圆券,大家还会在乎物价是多少吗?能买到东西就好了。”

    吴南海恍然大悟,不由哑然失笑。自己压根就没想过这些。

    “你没换位思考,这里很多人也没有。觉得这些人理所当然的应该相信工分券的价值。”邬德嘴角露出一丝苦笑,“都是你觉得他们应该怎么样,我觉得他们应该怎么样。没错吧?大家都忘记了这些人也是活人,人人都有一把小算盘,凭什么轻易相信你。”

    “的确有点。”

    “所以,我们得小心翼翼。”邬德说,“信用,信用,不是一天二天能建立起来的。”正说着话,忽然外面传来了林兴的报告声。

    “进来吧。”

    这个新任的生产队长穿着簇新的土布衣服,款式是仿制穿越众穿的作训服的,虽然手艺惨了点,但是看上去还算合身。

    “什么事?”

    “小的,小的――”林兴的普通话已经说得很好,只是稍微带些熊卜佑那特别的广西口音,“是有事求老爷。”

    “说吧。”

    林兴跪下来磕了一个头,才说是生产队里许多人是佃户,离开家都一个来月了,眼下秋收就要到了,许多人担心不回去收粮,家里缺劳动力,打不下粮食来缴不了租,万一给东家夺佃一家人都得饿死。

    “大伙公推我来求老爷开恩,让大家都能回去看看,做掉这一季的农活再回来。”林兴说着又磕了一个头。

    要回家?这事对邬德来说并不意外,光棍一条的人毕竟是少数,生产队的大多数人没有田地,却有家人,这个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割舍的。他们有这样的想法,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

    不过,一但放走了,还能回来吗?邬德没有十足把握。从掌握的劳工们的思想动态来看,多数人觉得在这里当劳工和给地主扛活差不多,执行工分券的制度之后,劳动热情也增加了不少。但是有多少人愿意长期固定的为他们工作呢?

    他迟疑了一会,先让林兴退了出去。

    “这事怕不好半。”吴南海也觉得很难处理,“请示下执委会吧?”

    当晚,为这事情执委会专门召开了一次扩大会议,讨论是不是让劳工们回家忙农的问题,许多专业组都反对,特别是目前正在进入基建安装高潮的工业委员会下属的各个组――一旦失去了这些劳动力,进度就会大大放慢。还有砖窑那里正在新建的水泥立窑工程,本来劳动力就缺乏,现在一口气放走一百来个已经用熟的壮劳力,缺口很难补上。

    邬德对这个问题也很摇摆:放人,显然对眼下的生产建设不利,不放,林兴特意来求他,说明这件事在生产队里已经有了很强的思潮。不放人会严重的失去好不容易才得到的人心。

    他实在无法做出抉择,就把自己的种种想法和担心都讲述了一遍。最后,他表示:最好是放他们回去一次。纵然会失去许多人,他们的仁义信用也会得到当地人的认可。

    “仁义信用?”有人冷笑起来,“我们这群时空入侵者还讲这个?”此人正是机械组的萧白郎同志,一副白白净净的面孔,十分秀气,有点伪娘的气质。此时他脸色红扑扑的,说起来话来很冲。

    “这话说得,难道我们得卑鄙无耻才对?”

    “你省省吧,”对方马上反驳起来,“我们来这里干啥的?别说你们都是为了共产主义事业或者给中国人民带来民主自由。说白个个个都不为了求富贵,玩萝莉才来得吧?”他扫了一眼与会者,“我都烦你们这套莫名其妙的仁义礼智信了,把临高打下来,县里的人都抓来干活,不够再一个一个的打村寨,我们马上就能大规模出zha药了,还这么窝窝囊囊的躲这里和一群土人谈信用,有多扯淡有多扯淡。”

    “靠奴役是成不了事情的……”

    “奴役怎么了,满清不也靠残酷的奴役汉人统治了中国三百年。满身涂猪油披猪皮的通古斯野人能做到的事情,我们21世纪的现代人就做不到了?”

    “我坚决反对这样!”程栋站起来激烈的反对,“虽然有时候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但是最起码的道德底线还是应该有的。这么做会丧失民心的!”

    “民心?”萧白郎嗤之以鼻,“可惜按照历史发展的规律,民心未必是武力的对手。如果说民心曾经打败过武力,那是武力不够!古代老百姓能起义,你看现代世界有老百姓起义的没有?最多是集体散步或者来个‘群体性事件’。我们的科技、工业能力和这个时空的人相比就是天顶星对地球的水平――天顶星人要地球人鸟个民心?”

    这番煽动性极强的话在许多人心里引起了一些共鸣,看到许多人开始窃窃私语,萧白郎的气更粗了:

    “我提议,不但不能放人,还应该立刻开始‘狩猎行动’!”他有力的挥舞起胳膊,“大规模的围捕劳动力,把他们集中编组强制劳动。定额干不完就不给饭吃,谁敢反抗就砍头……”他唾沫星子乱飞,越说越起劲。

    “我反对!”邬德听他的话越说越极端了,深怕再说下去把他辛辛苦苦二个多月的成果毁于一旦,“我们需要当地土著的忠心,没有他们的支持,难道就靠我们这五百人来统治吗?”

    “怕什么,”萧白郎不以为然,“汉奸这东西要多少有多少,绿营、和平军、皇协军,给口饭吃你想招多少人帮你打仗都可以――”

    程栋这个和平主义者忍无可忍:“这么说你是要大家向通古斯野人或者日本鬼子的道德水平看齐了?”

    “你以为我们是什么?”萧白郎哼了一声,“我们有什么权力到这里来?凭什么在这里占据土地?难道临高是穿越众‘自古不可分割’的土地?我们就是时空的入侵者,拜托别给自己涂脂抹粉了!”

    眼看会议将要进入了失控状态。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公开站出来支持萧白郎,但是显然这番话极具煽动力。文德嗣意识到了危险,这种赤裸裸的丝毫不顾忌一般道德准则,利益至上的表达对大众有极强的煽动力。从心底里,他其实并不反感萧白郎的发言,本质上他说得没错,只是很多事是不能这么赤裸裸的说出来的――这很危险。

    他想着该怎么制止事态的发展,展无涯站了起来,招呼了一声:“小萧,别说了!人还是要有点底线的,不能怎么有好处就怎么干。”

    “底线?大家来这里都是干啥的,扶贫?……”

    “你放屁!”展无涯勃然大怒,“前二天要不是我赶过去把电拉掉,你今天就剩一只手了!照你这么说,你有几只手管我屁事?!”

    萧白郎蔫了一下,文德嗣暗叫侥幸,说真得今天要是这么辩论下去,还真难说会搞成什么后果。虽然知道萧白郎的极端派建议是不会通过的。但是辩论留下的裂痕是很难弥补的。幸好展无涯站出来――这次小事故他一点都不知道――不过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乘着这个空挡,他赶紧站了起来:

    “大家不要争了,请围绕议题来讨论。怎样做,才能使得我们的利益能够最大化,又能保证生存环境能够长治久安?”

    这话等于是为后面的讨论定了基调,接着又有一些人发表了看法,有同意的,有不同意的,总得来说似乎是一半对一半,大家都从各个方面说了自己的理由。最后,执委会决定投票表决。表决的结果是支持放人的略占上风。

    邬德走出会议室的时候,觉得身上都出了冷汗。他是希望放人的,但是放人的后果是不是能和他想的一样没有把握--毕竟他和这些17世纪的土著,有着400年的历史差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