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跑啊,长枪铁骑冲阵挡不住啦!”

    “往山上跑!山上他们就追不到了!”

    西凉军的骑兵,向来以长枪为主,这一点在后世曹操打马超的时候就深有体会。所以对付西凉兵最好的办法就是要么结阵以弓弩为先,要么就是筑土墙,使“马超小儿纵有长枪,安能便刺”。

    可惜这几点对于缺乏弩和长兵、又缺乏施工技术板楯蛮来说,统统不具备。所以甘宁留在马鸣阁道那五千板楯蛮,两次的诈败、两次的“试图绕路进入阳平关增援”未遂,都演得那么逼真。

    逼真的同时,板楯蛮翻山如飞,每次被追上就爬山,所以伤亡极小。但因为粮车、辎重无法翻山,每次还能被西凉军缴获上好几十车军需物资、稍稍回口血。

    让董越和樊稠在明明知道敌军先头援军已经抵达、后续援军也随时可能出现的情况下,依然受“歼敌、缴获敌军补给”的诱惑而欲罢不能。

    而一切的准备工作,在这几天的有来有回中,已经万事俱备了。

    西凉军当中,也不是没人看透这一切,只不过那人并不是第一时间知道,也不是在前线——那就是跟张绣一起带后军一两万人、屯驻在河池县与鲁肃、呼厨泉对峙的贾诩。

    贾诩是在甘宁抵达后第二天的那场诈败后一天多,得到前线消息的。他还为此赶了一百多里路,从河池县大营到阳平关大营,详细了解情况、并亲眼目睹了甘宁的第二次诈败。

    然后贾诩就力劝:“甘宁这怕不是诈败诱敌吧?他这般使用山地蛮兵,似乎都不懂扬长避短。要不还是算了吧,看样子阳平关是攻不下来了。”

    可惜董越已经杀红了眼:之前打阳平关的攻关战,他至少死五个兵才能换掉刘备死一个农兵,交换比多亏?而现在跟甘宁打野战,虽然杀不了多少人,可己方交换比还是挺赚的,

    你让一个赔了那么久的赌徒,好不容易现在手气时来运转就下牌桌,这谁忍得住啊?

    董越恶狠狠地训斥:“甘宁败而又来,怎么就是诱敌了?明明是因为我们的封锁做得好,所以甘宁不知道阳平关究竟危殆到如何程度,他是救主心切,才以己之短攻我之长,以短兵蛮兵跟骑兵沿谷道野战!”

    任凭贾诩怎么说,董越都把甘宁的“屡败屡战”解释为“救主心切”。

    贾诩也没办法,反正董越是单独的一路中郎将,而且当年其他三中郎都是防守东线就他防守西线,双方交情也不深,在没有铁证的情况下,有些事情是不好“死谏”的。

    贾诩也确实没有铁证,他有的只是多疑。

    所以他麻溜快马回去河池,继续跟张绣屯兵一处。这些日子下来,他发现还是只有张济张绣叔侄最敬重他,言听计从,还是控制他俩割据自保吧。

    友军将领多了心不齐,带不动啊。

    ……

    九月初二,最后收紧口袋的决战日终于到了。

    甘宁留在马鸣阁道里那五千“想要增援阳平关救主却被击退两次、始终无法入关会合”的部队,终于第三次杀过来了。

    不过让对面驻扎在西关驿的西凉军意外的是,这一次来的不再是五千擅长山地战的蛮兵,还多了一万多人的汉军步兵。

    当先一面大旗显示,来将正是征虏将军张翼德。

    张飞这一万多人马,居然还有近两千人、两个营的规模,人人装备了铁札甲、拿着精钢打造的斩马剑——很显然,这些士兵都是按照“准陷阵营”配置的,只不过精锐程度和武艺肯定不如高顺亲领的那个原装陷阵营。

    如前所述,因为多次机缘巧合对朝廷武库的搜刮、以及进入益州后刘备阵营自己的种田成果,汉军可以拿出四五千副之多的铁札甲给步兵使用,足以组建五个新的陷阵营。而让骑兵换装胸板甲,

    新陷阵营的练兵计划至少要两年完成,中间还要经过战阵的血火洗礼、实战成熟,所以严格来说目前还没练成。

    因为关羽和高顺带去南中的兵力比较少,所以每个新组建陷阵营也是轮番上阵历练、有一多半则是留在成都平原后方整训。这次张飞急吼吼来救援大哥,就把这些留在后方轮休的两个营带上了。

    张飞这一万多人,素质可远远不是汉中新募的农兵可比的,其中作为基层军官的骨干,那都是跟了刘备五六年的老兵。当年幽州带来的那些步兵,只要现在还活着,基本上人人都至少升到伍长了。

    部队里有一两成从军五年的老兵、其余也都是有两三年军中经历,又有关张高顺的训练,所以往那儿一摆,气势就大不一样了。

    董越部的西凉骑兵,一开始比较鲁莽照旧冲了一波,可面对对面枪阵如林、一手斩马剑一手大盾的前排士卒严阵以待、后面弓弩轮番攒射,顿时就怂了。

    两个营的准陷阵营当道扎稳,因为地势狭窄阵型厚度非常厚实,两翼山坡上还有板楯蛮兵策应。西凉兵死伤折损了数百人后,非常光棍地发现这个仗根本不能打,连连退回西关驿,并且向董越和樊稠报急。

    “张飞也这么快赶来了?看来我们真是被甘宁给拖住了,也罢,撤退吧,让西关驿那边的步卒也准备先撤,只留骑兵断后,等我军稍稍拉开距离之后,再让断后的骑兵脱离接触。樊稠,你组织断后!”

    中郎将董越好大的官威,利用自己级别高、樊稠只是他手下校尉,摆明了让他执行更危险的任务。

    然后董越本人就逐步带着中军,先往陈仓道来路方向缓缓撤退了,争取两天内回到河池县跟张绣贾诩会合,其实如果轻装强行一天也能到。

    樊稠无奈,只好先顶着阳平关正面,做好部署防止关内有人冲出来,又准备去西关驿堵住张飞北上。

    且说董越自认为万无一失,前有张绣后有樊稠,他在中间安全得很,带着一万多人的中军撤了将近二十里远,戒备逐渐松懈。

    忽然,山谷东北侧的山坡险要树林茂密之处,一阵急促地鼓角争鸣、摇旗呐喊,不知多少弓弩手和伏兵一齐杀出——事实上甘宁在这儿只有三千人,但问题是董越不知道啊。

    “给我朝着那队人人玄甲的铁骑狠狠地射!”甘宁挥舞着连枷和铁戟厉声大喝,高坡上提前部署的八十张诸葛连弩顿时一齐开火,十几秒钟的时间里,就有八百根无翎铁矢激射而出,一窝蜂地朝着董越和他身边的精锐西凉玄甲铁骑护卫射去。

    “快快保护中郎将!”玄甲亲兵纷纷挥舞兵器,寻找盾牌遮蔽。

    董越本人眼神瞳孔剧烈缩放了一下,下意识也挥舞佩剑长枪一起格挡,他原本还对自己身上那套精良的明光铠挺有信心,觉得有希望硬扛过去,但几秒钟之内就被教做人了。

    “呃啊啊啊……”随着牛嗥一样的长长惨叫,董越被二三十根弩矢扎成了刺猬一般,很快就没了气息,死状一如张郃之惨。

    当年董卓麾下四中郎,随着牛辅死、吕布逃,现在又死了个董越,只剩下一个胆小怕事随大流的段煨了。

    跟董越命运相似的,还有他那些玄甲亲兵。而后面那些只有皮甲甚至没有铠甲的普通士兵,看到一小群铁甲精锐连带着主帅一起覆没,那视觉冲击简直太震撼了,一时根本不知道敌军多少。

    “杀啊!”甘宁带着几百死士从树上三跳四跳挡住去路,上面有连弩压制,把狭窄的山道变成了根本无法通过的死亡之地。偶尔有穿过甘宁面前几十步的弩阵压制区、接近到肉搏距离的,也没有甘宁一合之敌,被手起戟落手起戟落杀成了一串串血葫芦。

    西凉叛军很快就乱了,只想往回挤到阳平关前,然后去西关驿走樊稠那条路撤退。

    但这种撤退时极为混乱的,并不是所有人都想到了换路突围,只是那些胆小怯战的这么选,还有悍不畏死一根筋的愣头青还想往前冲甘宁呢。结果西凉军自己都付出了好一阵急促的自相践踏,才算是统一意见。

    可惜甘宁倒也不敢深追,只敢堵路砍杀,毕竟他的预设阵地就在这儿,而且头顶的诸葛连弩火力点是没法挪窝的。要是冲出去离开了连弩阵的火力保护,就他这点人很容易被几万乱军吞了。

    但甘宁的战略目的已经达到,李素给他的任务就是逼得敌军不敢走这儿。

    董越部自相践踏地往回退,刚到阳平关前想要过关门而直接溜,李素安排的第二手又发动了。

    董越军大概过了前面七八千人、背后还有七八千人没过时,关门突然开了,典韦带着几百个板楯蛮勇士挥刀(戟)呐喊冲杀出来。典韦飞奔当先,把敌人行军中的长蛇阵拦腰截了一刀。

    敌军虽众,但因为队形拉得非常长,一时间正面投入交战的人还真不多,所以猝不及防被典韦手刃连杀了十几个。

    典韦也不恋战。在敌军意识到“阳平关里冲出来才几百人”,而停下逃跑的脚步准备组织反击时,典韦立刻狂奔往回逃——反正阳平关前这段路也不长,大约就两箭之地,很容易就跑回去。

    乱军之中不知西凉兵哪个别部司马或者曲军侯级别的军官,愤怒大喊了一声:“快趁机抢阳平关!”

    然后就从原本计划撤退的部队里,又鼓动起数千人心里有想法的,乱中往关墙下拥。

    典韦身披铁甲、双执铁戟,看上去非常照顾自己的士兵,因为几百人回城需要时间,他亲自站最后一个让其他人先进城门。这幅姿态反而让西凉兵那些冒进者更加兴奋了,蜂拥着杀向典韦以及那百余个在城门处严阵以待的汉兵,想一举抹杀再裹挟着冲进去。

    关墙上昨夜才布置好的三十架连弩再次开火了,瞬间放倒了一大片冲在最前面的西凉兵。其他人也瞬间气息一窒。

    “这……这就是刚才射杀董中郎的神弩!刘备有备而来!我们中计啦!”

    恐惧的西凉兵拼死想后退,反应慢的愣头青还在冲。可就算愣头青们看到了典韦退进了城门、似乎可以掩杀夺门。

    然而当他们真踏进城门的那一刻,还能看到后面还有一道半圆形土墙形成的临时内瓮城。内瓮土墙后面还有弓弩手、还有长枪兵,而且跟外城墙的上墙楼梯并不通。

    而且关门虽然打开着,上面还能落下来一道千斤铁闸,把已经进门的瓮中捉鳖。

    关门口的拥堵混乱程度,一度达到了公交车上人挤人的程度。这样密集的部队被连弩攒射,根本连瞄准都不用瞄,直接随便扫就是了。

    那杀伤效率,简直就跟一辆公交车上挤满了人,然后拿着大菠萝扫车。三十架诸葛连弩连两分钟都没扫满,西凉军就彻底崩了。

    所有人潮水般后退,留下了一地血肉模糊的尸体。董越麾下那些士兵,再也鼓不起勇气进行任何一项反击行动,他们心中只剩下唯一一个念头就是逃命。

    ……

    西关驿前,樊稠的堵援部队正在跟张飞血战,形势同样非常不乐观。樊稠一开始还仗着血气之勇,居然敢亲临一线冲杀,乱中跟张飞力战了七八个会合,几乎险象环生。

    意识到自己武艺跟张飞有差距之后,樊稠就改为后退督战,不顾己方士气因此低落。

    但这样的交战还不到半个时辰,背后源源不断从东北方而来、通过西关驿后这向正北方的逃兵就越来越多。因为夺路,导致了西关驿这边士兵北撤的人流被挤断了好几次。

    樊稠不由大怒,连连喝止还砍了几个逃兵,然后揪住一个军官的领子问:“你们不是跟着董中郎走来路撤的么?乃翁在这里帮你们阻断追兵,你们还来抢乃翁的路?我的兵都被你们挤到河里淹死了!乃翁剁了你!”

    那军官跪地求饶:“将军饶命,不是我们要夺路,是董中郎被敌军神弩射杀,来路有伏兵啊!我军死伤惨重,阳平关里也不知何时来了大量精锐援军,还能从关墙里杀出来接应,我军全乱了!”

    “什么?董越死了?他的亲卫也都死了?”樊稠一阵懵逼,眼看着张飞还在继续前压,最多再有半刻钟西关驿的三岔路口就要彻底落入张飞之手了。

    拼死堵在这儿,为还没来得及逃的大部队阻援,还是自己先跑?

    樊稠第一次怂了,看着张飞势如疯虎地冲杀,又一次突破了好几道阵线逼近自己,樊稠选择了拨马就跑。

    管他己方还剩两万人还是三万人,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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