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沈括带他们上门,态度也很显然。

    一个是感激章越,另一个就是向所有人表示,没错,我沈括虽然和王安石,吕惠卿都闹翻了,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如今我又有新靠山了,那就是章枢副!

    可以想象沈括登门,吕惠卿脸色会有多难看。

    他的船还没沉呢,居然有人就跳船游上另一艘了,这不是明白地告诉别人他吕惠卿的船已是千疮百孔了吗?

    章越也是接见了这些匠人。

    他们都是军器监里的老匠,带过的徒子徒孙不知有多少,多年的劳役令这些人背也驼了,腰也弯了。

    平日都是受尽了官员们的歧视辱骂,甚至连一个小吏都敢骑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

    如今沈括带他们登枢密副使的府邸,实在是令他们有些不知所措。

    枢密副使那就是相公啊!

    他们居然能够到相公府上做客。

    章越接待了沈括以及十名新为官的匠人们,并设宴款待,亲自把盏。

    章越道:“如今宋辽交兵在即,河北兵器多缺,正是要多多倚重各位的时候,陛下授予官职给各位,也是希望诸位能同心协力。”

    “这报国不仅是武夫的事,我等书生的事,也是诸位工匠的事。你们多制一百支箭,便能多杀一名契丹人,多制一张神臂弓,便能多射杀一名契丹骑兵。”

    “若是军械交付及时,到时候我再到陛下面前为你们请功!”

    听了章越这话,这些匠官们无不感激涕零。

    一名匠人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道:“我等都是卑贱之人,此生从未奢望过能有一官半职,而今居然封官,得到相公的赏识,居然还能和相公一起吃饭,如此大恩大德,唯有犬马以报!”

    章越笑着点点头道:“你们如今都已是朝廷官员,不必妄自菲薄,也不要再以贱籍自居。”

    宴罢后,章越对沈括道:“有一门学问叫格物,存中,可好好参详!”

    沈括道:“格物之学是……是我所长。”

    章越又道:“话说回来,如今军器监大小制度都是吕惠卿所制。不论如何,吕惠卿确为大才。我看过他创立的制度,那是一个字都改不得的,对此连官家也是佩服的。而吕惠卿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被官家和王相公赏识,他的才干是排在第一位的。你要胜过吕惠卿,便要才干上胜过,能办到吗?”

    沈括听了犹豫,他沈括自负有才,但在新党内部也只敢居第三,不敢居第二。第一是王安石,第二便是吕惠卿。

    “要胜过别人使见不得光的手段,即便胜了也有些上不了台面,唯有在才干上胜过方为堂堂正正。我可以给你指一条路,你要在判军器监的任上胜过他,唯有在格物一事上超之。格物就是研究事物的道理,唯有明白事物的道理,才能发展生产之力。而在这件事上,最要紧的不是物,也不是道理,而是能研究事物道理的人才!”

    沈括知章越在教他做人道理,满脸羞愧地道:“沈某……沈某省得!”

    章越笑了笑又道:“切记这些工匠都是国士,你要以国士待之,他们日后必会以国士报之。切不可自持才干,便折辱了下面的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