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饶而广袤的洮湟流域。

    无数辛勤的蕃人,汉人,正在田土里耕植。

    田里所种的大多由先民从狗尾巴草驯化而来粟,黍;在近河流处,甚至种上了稻米。

    番人惊奇地发现汉人先堆积秸秆在田里焚烧,再用水淹没稻田,田中杂草凋零,唯独水稻仍可生长。

    上游的河流携带沙土,浇灌着河边的田地,除了田地外,蕃人汉人的孩童还在河边采集螺蚌,渔人们乘着木筏小舟往河间捕鱼或摆渡。

    汉人从中原带来了先进的耕植技术和种子,令在此地居住了几千年的番人,尝到了什么是稻米。

    此外汉人还种植了不少木棉树,他们从木棉树上采摘棉絮后脱籽,再纺织成布。

    汉人将之称为贝吉布,以此销往西域,西夏,有时候也自己穿。

    汉人不仅擅长耕织,他们善于治水。他们还在河边修筑了堤坝和水渠,疏导河谷,开凿水井,不仅防止了灾害,还灌溉了更多田亩。

    五年前,章越征伐青唐的战争,除了带来了血与火,同时也带来了文明和交流。

    而这一次熙河路攻伐兰州,岷州知州何疏通水道,利用洮河水运,将十余万大军所需的粮草运至兰州。

    船从岷州城外装船出发,沿着洮河而行,再改船转陆走六十里陆路,再装船将粮运至兰州城下。

    何灌的政绩还不仅于此,他在岷州修建广利渠,他一改征发民役的做法,而是采用按功给酬之策,番人汉人老少皆往修渠,灌田万余顷。

    广利渠建成后,何灌设立公约,禁止地方豪强抢占水渠,让百姓皆可享用。

    渠可利民,也可害人,西夏掘七级渠水淹灵州害民,宋修广利渠屯田以利民。

    何灌不到三十岁便已是一州知州,本官升至引进使,位列横班。

    此不知羡煞了多少将领。

    而今攻下兰州,论功行赏,何灌怕是又要升官了。

    兰州城下,何灌看着这里堪称宝地,是比洮,湟河谷,更适合屯田的地方。何灌有信心在此开垦出更多沃土来,他心底已有全盘计划。

    正在何灌如此细思之时,却见李宪带着百余骑兵策马而来。

    “见过经制!”

    何灌翻身下拜,李宪扶起了何灌道:“咱家是特意来找你来商量,兰州已下,依陛下原命,要么北渡黄河取凉州,要么当南下取灵武,攻其必救之处,不可观望不前,有误国事。”

    “可是如今据童贯所奏,青唐已从凉州城下退兵,而西夏又掘七级渠水淹灵州。我打算让李浩守兰州,整兵东进援泾原路兵马,你看如何?”

    何灌道:“正是如此,必须救下章经略。”

    李宪道:“可是围攻兰州两个月,兵粮已是食尽,这兵马东进,粮从何来?”

    何灌道:“启禀经制,粮一时无处可调,但如今麦熟。我军可在会州买粮,只要加上运粮的价格,可以轻易从当地征得足够大军所用粮草。”

    “同时洮河与黄河通接,兰州如今已克,昔运粮的蒙冲可作运兵船,让将士乘舟东进。”

    李宪闻言不由眉飞色舞地道:“可以沿黄河通行?”

    何灌笑道:“甚至兰州通至灵州,太原,昔唐时在灵州设六路发运使,还将粮草从太原逆流而上运至灵州城。”

    “不过会州至灵州水浅,只有筏运,若是蒙冲则可从兰州行至会州乌兰桥,此在兰州下游两百五十里处。”

    李宪闻言大喜道:“如此可省不少时日矣。”

    何灌道:“不仅洮河,湟水也可与黄河流通,取兰州后日后进兵,士卒粮船可从洮湟二水至黄河,再顺流而下,不仅直抵会州,泾原路,甚至东进灵州城下!”

    宋军最大的不足便是后勤问题,若能利用黄河水运运粮运兵,省时省力。

    李宪大喜道:“太好了,我要以此奏报朝廷!”

    ……

    御前。

    章越任宰相的第二日。

    他正向天子进言正在设立兰会熙河经略安抚制置司,并兼领熙河经制边防财用司的奏疏。

    这是他章越拜相之前与天子就谋划好的事,今日便落到实处。

    章越对一旁天子,王,元绛言道:“陛下,攻下兰州后,局势为之一变。”

    官家道:“当初朕早欲拔兰州了,可是之前一直攻略青唐,不好与西夏彻底翻脸!如今朕犹嫌太迟。”

    章越笑道:“陛下,只要办得对,永远都不迟。”

    “而今西夏犹然沉浸在大破延路兵马,以及击退泾原路兵马的喜悦中,实不知胜负之势已转到大宋这一边来。”

    此言一出,下首冯京等众宰执闻言微微抬头,虽有的大臣心底反对,却没一人敢在面上反驳,反而面上都露出恭敬而听的神色。

    官家道:“卿请讲!”

    章越当即手持笏板在御塌作画道:“依臣之见,兰州在宋夏之役的战略地位可比何?”

    “那就是襄阳。”

    “自古欲经营长江防线,必先守江淮,荆襄两点。”

    “荆襄为什么对于长江防线重要,因为在长江之上游。

    “所以自古北方灭江南偏安政权,都是从荆襄下手。荆襄不失,江南怎么样都有再起之机,荆襄一失,那么江南政权则不能存。”

    元绛道:“当年太祖皇帝灭南唐,便是南唐没有荆襄之险,故而破之。”

    元绛提及南唐,章越想起自己章氏也曾是南唐遗臣。章越心道元绛此言是否有讥讽之意,但旋即想到元绛之祖元德昭是吴越宰相,旋即意识倒是自己太敏感了。

    章越用御榻上的纹饰为敌我分布道:“而兰州立于黄河上游,洮水,湟水都在兰州附近与黄河交汇。”

    “我军只要在兰州站稳了脚跟,对洮水流域,湟水流域,黄河下游皆可制约。”

    “自臣为熙河路经略使后,历任熙河路经略使,都在洮水和湟水屯田,一旦兰州攻克,粮草可以从湟洮两水装船,经由兰州运抵下游的会州。”

    “用船运粮的好处是什么?”章越环顾左右道,“此话不言而喻!”

    官家与众宰执都点头称是。

    水运的好处足足省去了几十万民役转输人工费用!

    章越道:“他日对黄河从会州至灵州段进行疏通,军粮可以用船直接运抵灵州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