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沙城下。

    党项军用五日完成了对鸣沙城三面包围,其间宋军不断出城袭击夏军,双方互有胜负。

    最后党项仍是摧毁了城墙外围的石垒,羊马墙。

    到了第六日,党项开始攻城,确实如游师雄之前所言,鸣沙城周围没有树木。

    到处是光秃秃的沙滩,河滩,最多只有些不到半人高的草植。

    党项千里轻骑而来,也唯有蚁附攻城一条路,游师雄之前在城头上多蓄大石,守城士卒用石击退了党项数度攻城。

    到了第七日时,土石已是用尽,宋军伤亡便多了起来。

    这些日子章直每日怀揣两个烧饼登城巡弋,宋军只有十日粮草,若不省吃俭用,十日以后便没有食处。

    章直身为主帅却与士卒却能同甘共苦。

    章直用兵确实平平,但待士卒手足,平日他能记得不少士卒名字,守城数日,他将城内数千士卒名字记下了一小半,至于军官更是全部记得。

    每逢作战,章直便立于城头。

    他甚至不要书记,也不要军官,自己亲自记录士卒,军官的表现。

    不论士卒是斩将夺旗,甚至稍有出色表现,他都会记录在案,至于临阵而溃,甚至逃跑的,章直也不会放过。

    对于奋勇杀敌者予以重赏,对于退缩不前予以重罚。

    这是章越手把手教给章直的,他多次告诉章直,为主帅者只要能办到能识人用人,赏罚分明这两点,便可以跻身名将之列。

    所以章直这两点上非常出色。

    军中有什么钱财,都是毫不吝啬地赏赐下去,这一次困守孤城,章直将随军钱物都拿来赏赐士卒。对于奋勇作战负伤的士卒都是亲自探望。

    到了第九日,党项军发动了进攻。

    这一次攻势如潮,章直上城厮杀,连他本人都遭遇到了危险,身上铠甲都被砍了两刀,幸亏游师雄,王赡二人最后时刻赶来救援,才将党项兵击退。

    虽是守住了城池,但党项如这般再攻一次怕是守不住。

    章直,王赡,游师雄都知道,这城他们守不住。下面将领不止一次来劝说他们,这鸣沙城就是死地,鄜延路主力几乎全军覆没,其余各路胆战心惊下,根本不敢来援。

    不如就这般拼死趁夜突围出去,能活几个便算几个。

    甚至有的将领暗示索性投降西夏算了。

    听到投降,章直摇摇头,他不用多说了。王赡,游师雄二人的家小一个在秦州,一个在长安。

    朝廷对于边将,领兵官员家中都有安排,他们若战死疆场,家里都有抚恤,若不然……

    即便如此朝廷对他们仍不放心,否则何必用王中正来典兵呢?

    章直生出天地皆棋局,而城中的士卒将领不过棋局上一枚枚棋子罢了,说到底自己其实也是一枚棋子而已。

    章直默默叹了一声,心肠微硬,觉得没什么的,见过了生死,便不把人命,也不把自己的命当一回事。

    屋内王赡,游师雄都是默不作声。

    章直看向王赡,游师雄二人道:“两位若非蒙你救命之恩,我今日已死在党项的刀剑之下。”

    王赡,游师雄皆道:“节帅不敢。”

    章直低头笑了笑道:“如今城池危如累卵,我等都要死在此处,便没什么节帅之分了。”

    二人都是沉默,脸色灰暗。

    章直道:“我今日有一不情之请,相与两位商量。”

    王赡,游师雄抬头道:“节帅尽管吩咐。”

    章直似喃喃自语地道:“我自幼就是独子,自小便是读书,没什么兄弟,朋友。我爹爹待我很好,但平日没说什么心底话。我三叔能与我说心底话,但他却甚严厉,于功课上督促甚严。”

    说到这里,章直低笑道:“絮絮叨叨说了这么多话,你们二人对我是救命之恩,又肯陪我困守这孤城,足见生死与共,故我想……我想今日与二位结拜为兄弟!”

    王赡,游师雄闻言皆是一愣。

    章直道:“以后你们之父母便是我的父母,我父母也是尔等父母,我便效桃园刘关张,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两位意下如何?”

    王赡,游师雄对望一眼,然后皆是拜下道:“大帅何等身份,与我们二人结义为兄弟,我们二人真是三生有幸。”

    章直大喜,当即扶起二人笑道:“太好了。乱军之中,就不叙繁文缛节。”

    “序年齿,景叔为兄长,我次之,王将军最少,委屈你为弟了。”

    “大哥,三弟,请受我一拜!”

    游师雄,王赡见章直如此情真意切,不由感动,忙扶起对方。

    众人相互拜过。

    游师雄道:“大帅,今日一番大战,党项固也死伤枕藉,若是今夜前往偷营,必有奇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