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祖啊!我为你说了好话…他们会留下你,做苦力的水手。他们杀人、吃人。你要听话,不要惹他们…”

    “...”

    “等后面再靠岸,我们两个找到机会,一起跑!…你熟悉丛林,林子里跑,我跟着你!我熟悉岛屿,岛上跑,你跟着我!…”

    “...”

    “你和他们说的,那个黑乎乎油岛…我不大熟,你熟。这个岛上跑,我跟着你!…哎,你说话呀!…”

    “...”

    晃动的船舱中,没有一点烛火,只有些许透入的晨曦。薯薯捧着一小块已经凉透的烤熟貘肉,满眼不舍的舔了舔嘴唇,这才递到洛科诺人俘虏,阿卡奇的手中。

    “这是?…给我的?…”

    “是的!阿月,你吃!…”

    在阿拉瓦坎语中,“卡奇”(Kaachi)的含义是“月亮”,所以阿卡奇这个名字,就是“阿月”。对阿薯来说,这是一个很好听懂、也很好听的名字!如同阿拉瓦坎语中的“太阳”,好听的“哈达利”(Hadali)一样。而阿拉瓦坎语系的部族中,确实有这样的习惯,用“太阳”称呼女人,用“月亮”象征男人。

    这一刻,泰诺部族(Taino)出身的薯薯,看着洛科诺部族(Lokono)出身的阿月,阿月也紧紧地看着他。他们容貌相似,脸上和身上的纹刻,也有着许多相似的特征,只是具体的图案有所差异。而他们交流的语言,同样有着太多共同的古老词汇,像是“太阳和月亮”,“木薯和海龟”,“男人和女人”,“烟草和图腾”,“丛林和大岛”!而这一切,都揭示着他们共同的先祖起源!

    实际上,他们的祖先确实同出一源,都是一千多年或者更早以前,从南美腹地带着木薯北上的阿拉瓦坎人!

    而后,作为阿拉瓦坎语系中最重要的两个分支,泰诺人抵达了加勒比群岛,在古巴与海地繁衍壮大!洛科诺人留在了南美海岸,在奥里诺科大河到亚马逊大河间的丛林中延续。而两只部族的分割,则是在数百年前,被崛起的加勒比诸部,在东方边陲的岛链拦腰截断!

    此刻,这是在隔绝了数百年后,两支阿拉瓦坎族系,在海上的再一次相遇。只不过,这一次带来相遇的,是比加勒比人更为凶狠、更为残酷的白肤人!

    “呼,阿勇巴南(Ayonbanan)!飘飞的精神呀!肉,好吃!…”

    俘虏阿月小心的接过肉,飞快的塞入口中咀嚼,就像是一只饥饿的鼹鼠。而当吃完之后,他才舔了舔嘴唇,看着一脸希冀的“聪明”薯薯,摇头答道。

    “不能跑!黑油岛不能跑!岛上有加勒比人!…他们会捉住我们‘咔咔’,我们是逃不掉的!…”

    “...”

    薯薯眼中的希望,渐渐暗淡了下去。而晨起的太阳,则变得越来越亮。而当葡萄牙语的呼喊,从甲板上传来,“聪明”的薯薯浑身立刻一个哆嗦,用口音奇怪的葡萄牙语,慌忙的回应道。

    “Chegando!这就来!…”

    黑油岛上有加勒比人的消息,薯薯始终藏在肚子里,没有对白肤的船长禀告。纵然这个不爱说话的安静船长,比之前那个叫嚷唠叨的凶狠船长,要看起来和善许多…但那种藏在眼底的轻蔑,与看猎物一样的眼神,瞒不过他“聪明”的薯薯!

    “阿勇巴南,飘飞的精神啊!…他们终究会吃人,也会吃了我,就像吃掉其他人一样!…而那种白色的皮肤,就是尸体死亡的颜色!…”

    薯薯默默的想着,默默的干着杂活。作为十多个被抓上船的泰诺人中,最后幸存的一个,他见识过“白肤人”的巢穴,哦不,是“城市(Cidade)”。他很聪明,在鞭打与死亡威胁下,飞快学会了他们的一种语言,也从一个船长手中,落入了另一个船长手中,接着再次出海…

    无数难忘的噩梦,深深印刻在薯薯的脑海中,让他越发沉默,也表现的越发温顺。他就这样默默揣着逃跑的希望,一路又经历可怕的航海与风暴,经历再次差点被吃的梦魇,返回了很像故乡的南方海岸,甚至遇到了会说同样语言的同族…

    而此刻,他同样默默看着,帆船离开了丛林的南方海岸,离开了汹涌的奥里诺科大河。然后,两艘大船调整方向,飞快的航行向东北。仅仅两个日夜之后,跑得飞快的帆船,就抵达了阿月口中很远的“黑油岛”!

    “上主啊!在这片绿色的岛屿上,竟然会有这样一片黑色的空白!土人俘虏最初说的时候,我还以为,只是一小块黑色的泥潭…没想到,竟然真是一片黑色的湖,黑油汇聚的湖!真是一大片,冒着刻骨黑暗的邪恶之地!…”

    当特立尼达岛的“黑油湖”,这片足足46公顷、地球上最大的沥青湖,骤然出现在葡萄牙水手们的眼前时,所有人都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看着这哪怕是睡前恐怖故事里,都难以想象的“黑暗之地”!

    黑暗的湖面上,倒影着天空与丛林,却被深邃的黑色涂抹,连人影都是暗色。粘稠到极致的沥青,如同融化的黑蜡,勾勒出各种幽暗诡异的形状,仿佛是白日里挣扎的夜魔。而在黑色湖面的中心,那翻滚冒泡的黑油粘浆,就好像深渊的子宫,正孕育着什么地底魔鬼的邪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