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幡大菩萨啊!叔父,您是说,豪商的黄金不会轻易出手?这是信誉的担保,来进行十倍于黄金价值的贸易?”

    “不错!是可以这么理解!…在京都的贸易中,有着来自各地的昂贵货物。堺港的武具和茶具,博多的陶瓷与海产,越前的和纸与刀,近江的麻布与茶,山城的京烧与丝绸,尾张、秋田的战马,加贺、能登的漆器,甚至是来自明国的丝绸瓷器…越是价值昂贵的物产,就越难以进行以货易货的贸易!有时需要以年为单位的漫长时间,来进行结算…”

    “在这样的时候,就必须有充足的黄金通货,来作为各地豪商贸易流转的担保。而能够提供充足通货的中间人,自然就能在各地的商团中受到欢迎,分上一杯羹!…”

    “实际上,黄金、白银、铜钱,无论哪一种通货,都是大商人信誉与实力的表现!但黄金最为贵重…同样,各地商团选择贸易的对象,只会是身家雄厚、通货充足的豪商,而不是拿不出钱、只能易货的小商人。因为这样贸易的风险最低,最不容易出乱子,乃至于减少一两成利润,都是能够接受的。而一个稳定可靠的交易对象,往往一旦定下,就会持续一代人不换!…”

    大商人森野清微微带笑,讲述着豪商间打交道的方式。对于这个时代的和人来说,他们拥有着汉文化圈中最显着的特点,那就是非常看重“人与人的渠道”,而对“纸上的约定”保持怀疑。

    这是与欧陆世界截然不同的习惯,反应在商业上,就是异常的“认人”,某些商业渠道一旦建立起来,就有着非常强的排他性,轻易不会给新人入场的机会…

    “光广,在商人的战场上,黄金不仅是你在别人眼中的信誉,是流转更多贸易的担保,也是最为重要的敲门砖!这是一张宝贵的‘入场券’,不仅对商人间有用,也对尊贵的公家、有影响力的僧官、强力的武家,都能起到赠礼结交的效用!赠上黄金,无论对何种贵人来说,都能是一种‘风雅’。而赠上其他的特产,有时却是羞辱了…”

    “甚至,在和明国商人贸易,尤其是那种利润和风险都极大的私贸时…那些亦商亦匪的海主们,对我们的其他货物都不大看重。哪怕是再精美的折扇、再出色的刀具、再厚重的漆器,他们能接受的数量都有限…但他们唯独喜好金银,越多越好!…金银可是最好的海贸通货,尤其是黄金!那些海主背后的明国士绅们,似乎非常看重黄金打造的金器,甚至要带入死后的墓穴…”

    大商人森野清神情幽幽,提起贸易丰厚的明国海贸,依然是念念不忘。毕竟,任何一种明国货物运到和国,哪怕只是明国铜钱,都能带来数倍的暴利!而各种明国的珍贵器具,又都是和国贵人们最为喜爱的礼物!

    只是眼下,幕府不断发生大变,他背后的贵人们,也在一轮轮出乎预料的洗牌中,渐渐失了势。对于获得“勘合贸易”的许可证,他已经基本失了指望。而走不了安全的“勘合贸易”,就只能往风险极大的私贸上试探了。那些西国大名的路子…

    “所以,光广,一块金符在你这里,只是它原本的价值。但在豪商手中,它是中间贸易的担保,是向上敲开贵人门路的拜贴,和向下打入各地商团的敲门砖。而若是能走出和国,它又是唯二的,能和明国海主们沟通的硬货!…”

    “佛祖的金身啊!从虾夷地的得来的黄金,能通过我们的手,流入京都公卿,流入堺港商人,流入西国武士,流入明国海主,直到流入明国的士绅望族手中!而它所能打通的那条路,就是真正的黄金之路,是七福神满载财富与幸运的宝船之路!…”

    “光广,你明白了吗?这就是你的父亲信广公,说山靼的黄金贸易,实在‘牵扯太大’的原因…这不仅仅是黄金本身的巨额财富,还有黄金所能带来的无限贪婪与可能!…”

    说到这,大商人森野清伸出手,又一次拍了拍蛎崎光广的肩膀。而蛎崎光广摸着下巴,眼神停滞,明显陷入了沉思。这些“黄金的知识”,对他这个偏远虾夷地长大的武士家主来说,确实是有些超纲了…

    “佛祖庇佑!...”

    看到“侄子”的神情,森野清抿了抿嘴,把最后一句话咽进了肚子,没有说完。

    其实他知道,以武田信广的性格,如果还身体康健的活着,恐怕会把和山靼人的黄金贸易,都限制在蛎崎氏能掌控的规模,再深深的隐藏起来…而那样一来,他森野清哪怕是武田信广的老友,也绝对没有参与到其中的可能!但光广和信广公的差距,哪怕是信广公自己,都是一清二楚。这才不惜在临死前给出许诺,把他拉了进来…

    “信广公啊!这山靼贸易的水太深了…光广太年轻,是划不了船的。而我经验深些,勉勉强强能泛舟海上,却不知道那潮头背后,到底藏着些什么?”

    “这些突然冒出来的山靼人,这些‘黄金的氏族’,到底所求为何?难道,他们真是元寇的余孽,要收拢匠人和丁口,重新在北方复国吗?…又或者,他们最终会西去,带着壮大后的部族,去投奔草原上的‘大元大可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