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这里真是一块宝地啊!”霆公停下脚步,踢翻涧边一块磨盘大的岩石,从底下的凹坑里,拽起一副黑糊糊的长条状物什。

    炎母张口一喷,炙热的焰光闪过,裹缠的泥沙、腐叶和沁斑被火焰焚烧干净,露出里面一把深褐色的石器长弓。

    “主人请看,这把弓居然是地心母轮石所制。这种奇石可以融入神识,炼制法宝胚子,现在只有天荒的羽族贵胄才有少量收藏。”炎母将石弓递给潘载义。

    石弓粗重古朴,足有百来斤,弓干两端刻着巫族特有的鸟鱼文字,中间还有九轮模糊的圆圈,形似太阳的轮廓,只是雕工颇为简陋。潘载义屈指轻轻一弹,弓弦发出一阵悠扬连绵的龙吟声。

    “这根弦更珍贵。”潘载义细细抚摸着弓弦,弓弦细如发丝,近乎透明,“它取自蜃爻蛟背上的一根主筋。蜃爻蛟生活在大海最深处的阴寒海沟,极难捕获。由于长年累月承受巨大的水压,蜃爻蛟的背部主筋堪称世上最坚韧的材料,更因大量吸取海水精华,具备了几分重爻阴水的破阳特性。”

    “重爻阴水!”霆公本能地退开几步,他这等天生阳灵,最不喜重爻阴水。

    “逐——日——神——箭,据说上古巫族箭法天下第一,一点不比如今的羽族剑法逊色。唉,真是可惜了。”炎母仔细瞧了瞧弓干上的鸟鱼文字,读出声来。上面记载的应该是一门上古巫族弓箭秘法。可惜这把弓年代太久,残留的文字模糊不全,无法修炼。

    潘载义微微摇头:“相比我道门术法,巫族的功法直来直去,太过粗鄙,后续变化颇为不足。”

    霆公道:“主人何不取长补短,将之融入道术?”

    潘载义正色道:“道术浩瀚窈冥,博大精深,而我从玉真会得传的道门秘法何止上百?如今练到稍具火候的,不过两、三门而已。纵然耗尽一生,我也无法将诸多道门功法炼至炉火纯青,又何苦去贪求别家的秘技?”

    炎母、霆公心头齐齐一震,知晓这是主人心境突破,道意求纯之兆,连忙点头称是。

    “何况巫道和道门大道,本就南辕北辙。”潘载义看了一眼霆公、炎母,耐心解释,“据玉真会考证,巫族是八荒天地最早的统治族群。他们靠天吃饭,却又常遭天灾,所以一心敬畏天地,崇尚神灵。”

    “然而道门后来居上,佑我人族成长,提出‘天人合一’之旨。”

    “何为天人合一?既然合一,人——就是天!”

    “无需膜拜天地,无需畏惧天地,任何一个普普通通的道门子弟,都是天地!”

    潘载义的语声渐渐激昂,脸颊如温润的玉瓷,在光照下闪过一丝难得一见的锋芒:“这是何等的雄心壮志!又岂是巫族的蝇营狗苟能够相比?我潘载义抛下亲友至爱,舍弃权位富贵,在此暗无天日的魔狱界长年苦熬,不过是期盼有朝一日,我道门实现天人合一,成为八荒山海真正的主人!”

    他默然有顷,禁不住轻叹一声:“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玉真会虽是道门核心,但权势斗争同样激烈,潘载义虽然颇得三位太上赏识,但也免不了被人暗中排挤。

    “主人放心,我们两个一定肝脑涂地,为主人达成志愿!”霆公、炎母躬身喝道。

    潘载义微微颔首,将弓箭抛给炎母:“先收起来吧。日后交给玉真会,当能炼出一件重爻阴水的法宝。”

    霆公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重爻阴水专破至阳至刚,恰是他与炎母的天生克星。主人将此等宝物上交玉真会,岂不是太过愚忠,跟自己过不去?

    炎母张开嘴,吐出一口湛蓝明净的玉瓶,瓶口不过拇指大小,却生出一股玄妙的吸力,将足有双臂长短的粗大石弓吞入玉瓶。

    “走吧,那个邪魔应该离这里不远了。”潘载义举目望向山涧的源头,神色恢复了沉静。

    “大爷,翻过这座山头,前面就是五行小魅精的地头,那里的好处最实在,还没有一丁点危险!”

    老头子满脸谄笑,偷偷瞄了一眼支狩真。跟着这个魔人太过提心吊胆,老是担心被他干掉。等进入五行小魅精的地盘,自己就能趁机甩掉他了。

    支狩真不置可否,凝神盯着蜿蜒流过的涧水,水底铺砌的五色晶石愈来愈多,色泽更加绚丽,映得水波潋滟生辉。即便是涧畔的草木植被,也呈现出鲜艳分明的金、赤、蓝、绿、黄五色。

    “哗啦”一声,浪花扑溅四散,一道透明如水的身影破涧冲出,一拳快如鬼魅,击中支狩真胸口。

    “嘭!”支狩真口喷鲜血,数根胸骨断折,往后急速飞跌。

    “咦?”身影目露讶色,对支狩真未被当场击毙颇感意外。他紧追不舍,继续挥拳连击,水流般透明的身躯一寸寸化作原先的模样。

    正是计都!

    “嘭!”萌萌哒倏地出现在支狩真身前,被计都一拳击中,远远倒飞出去。

    支狩真得以一丝喘息,向旁疾闪,挣脱对方连环不绝的拳势。怀里的白骨送来海量的魔煞炁,令他受创的内脏迅速愈合,断骨处也开始分泌出细小的新肉芽。

    计都落在地上,忽而神情一变,目光灼灼地盯着支狩真,鼻翼连连翕动。对方身上传出一股奇异的香甜气息,使他魔念狂躁不宁,灵魂深处生出无法按捺的饥渴。

    “你是黑船上的船客!”支狩真看清了计都的脸。

    计都阴冷一笑,并不多话,再次腾跃而起,左拳直击支狩真面门,又快又狠,凌厉干脆;右手呈爪,盘旋不定,似随时可以变换进攻的轨迹。

    支狩真暗吃了一惊,魔人的技法源自一次次生死淬炼,力求简单有效,直取要害,不耍虚虚实实的花招。

    但这个魔人迥然有异,光是腾空扑击,就暗藏数种技法。对方看似直扑,实则小腹微缩,小腿以小幅度轻快摇摆。这是一旦攻势受挫,小腿立刻带动身姿,转换攻击路线。

    特别是计都挥舞不定的右爪,暗藏看不透的后手,与直接攻击的左拳形成虚实呼应之势。

    “我是现在走呢,还是等他们拼个你死我活,再捞一笔好处?”老头子蜷缩在山涧旁,眼巴巴地瞧着两人激战成一团,心头左右为难,一会儿只想溜之大吉,一会儿又忍不住贪念大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