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兄,你好沉啊!”孔九言推了推身上的周处,苦着脸痛呼,一侧的肋骨都快被周处压断了。

    周处翻身而起,瞅了孔九言一眼,勃然色变:“你也是邪修!”

    孔九言恢复了神智,身上的气息也迥然一变,与此方天地格格不入,立即被周处视为邪修。他愣了一下,连忙道:“周兄休说胡话。你这是被秘境迷了心窍,什么都不记得了。你好好想想,我是九言啊,我们一起进入地宫的,你赶紧醒一醒!”

    “妖言惑众!”周处冷哼一声,双手扬起漫天掌影,扑向孔九言。

    孔九言苦叫一声,双手掐诀,一册古色古香的书影凭空跃出,飞速翻动。书页上,一个个浓墨大字弹跳而出,绕着周处上下飞舞,发出一句句浑厚柔和的说教声:“子不语怪力乱神,非不信也,敬鬼神而远之……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

    周处闻言一愕,神情出现了一丝恍惚,手下攻势减缓。

    “如果……如果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呢?”隔了许久,白鹭凝视国师,语声幽沉,“如果说,我只不过是想再见辛夷小姐一面……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辛夷小姐当年会这样对我,是否你有不得以、不想说的苦衷?”

    国师蹙眉看了白鹭一会儿,忽而哑然失笑:“白鹭,你果真这么想的话,我只能说,是你选错了路。”

    “像你这样的,根本就不应该修行。”

    “你没有修行的觉悟。”

    “区区情感对我等修士而言,不过是寻道途中的阻碍。阻挡在修士面前的东西,要么为我所用,要么被我所斩!绝无第三种可能!”

    “这便是修士的觉悟!”

    “没有这样的觉悟,根本没资格修行!”

    “白鹭,你确实惊才绝艳,修行天赋无双。即便失去妖丹,被先父镇杀,仍能将自身残骸化作一方秘境,残魂成为小洞天的“天意”,死而不僵,毁而不灭。可你空负绝世天姿,空有一身震古烁今的神通妖力,却没有舍弃一切的觉悟,没有一颗执着的道心!”

    “是你自己选错了路,怨得谁来?”

    支狩真和石崇待在边上,越听越是心惊。书院里传说的白鹭妖神竟然没死?还有那个附身王凉米的女人,也是当年一直活到现在的老怪物?

    白鹭无法置信地看着国师:“可是你那么喜欢白鹭……”

    国师淡淡一哂:“消遣一下而已。就像你喜欢养鱼,但你会对鱼生出情意么?即便生出情意,那又如何?与大道相比,不堪一提。”

    “所以当年,你被金谷洞的几个妖物掳出金陵城,还身中虿虫腐窍咒,只有我的妖丹才能解救……全都是你一手设计?”

    “你不是利用秘境和误入的学子,将当年旧事推演过很多次了么?还没想明白?没错,为了得到你的妖丹,我驱使先父暗中收服的石狮精,给金谷洞的几个妖物下了虿虫腐窍咒……你不也一样如此么?堂堂妖神扮作一个穷苦小厮,卖身混进太守府,难道不是你一手设计?你算计我,我算计你,大家各凭手段,认赌服输。”

    石崇这才明白,原来狐妖他们的虿虫腐窍咒都是石狮精搞的鬼,幕后主使便是太守府千金朱辛夷,以苦肉计骗得白鹭妖丹。而自己这些进入地宫的学子,都身中白鹭的幻术,在秘境中重演当年一幕。

    白鹭怔怔地看着国师,天色一下子暗如幽冥,又一下子亮得刺眼,时而狂风咆哮,雷电大作,时而又阴风无声,冰寒彻骨。

    支狩真看得暗暗心凛,这已经不仅仅是天人交感了,白鹭就是这里的天,他的喜怒哀乐就是天色!他的所思所想就是天道!

    与这样的对手交锋,几乎没有任何胜算。

    “所以辛夷小姐这次过来,是为了将我这缕残魂彻底打灭么?”隔了许久,白鹭嘶声问道,眼中迸射出异样的光芒。

    天空业已被浓墨般的黑暗全部覆盖,一道道深紫色的闪电仿佛怒龙腾渊,曲曲折折穿梭其中。乌云如狂涛骇浪,激烈翻滚,向四方疯狂席卷,发出凄厉的呜咽声,仿佛无数冤魂哭喊悲号。

    一颗血红色的雨珠从乌云层里滚下来,坠落在支狩真脚边。他仰起头,看到更多的血水洒下来,纷纷扬扬遮天,汇聚成一场滂沱大雨。

    金陵城内,血雨倾泻而下,灯火一盏接着一盏熄灭,整座城陷入了无边的黑夜。

    逛灯游玩的人群突然僵立不动,纷纷碎成光影,转化成一缕缕天地元气,向城楼的方向汇聚而去。街道变得空空荡荡,血雨恣肆流淌,只剩下王献几个学子被秘境意志驱使,飞快赶往城楼。

    城楼下缠斗的周处、孔九言也禁不住罢手,吃惊地望着上空。

    国师始终神色镇定,丝毫不受天地变色的影响:“白鹭,休要怪我无情,因为大道本就无情。与其让妖丹在你手里明珠暗投,不如彻底交出,助我踏上通天大道。你不是说过么?为了我,你什么都愿意做。怎么,如今反悔了?”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不要脸的话!”萌萌哒蹲在支狩真肩头,咬耳嘀咕道,“这个女人太无耻了!”

    “她不是我们的敌人。”支狩真的剑势仍然死死锁住白鹭。想要脱离秘境,就必须与朱辛夷联手,斩杀白鹭。至于对方为人如何,与他无关。

    他对白鹭的妖丹也没什么兴趣。

    “我明白了。”白鹭深深地看了国师一眼,下一刻,一连串重影闪过,他的本体倏而出现在支狩真侧后方,右手五指张开如鹤爪,指锋凌厉如钩,闪电般扣向支狩真后颈要害。

    这一连串动作快逾闪电,虚实莫测,抓向支狩真的鹤爪也幻化成无数道重影,密密麻麻,层层叠叠,每一根指爪都在不停收、放变化,根本看不清落向何处。

    即便是支狩真的精神力几近合道,也只能在鹤爪扣向自己时,才有所感知。

    但白鹭的虚实转换早已臻至化境,这一刻锁定的指爪,到下一刻又可能变成幻影,真假之间切换如风,全无一丝痕迹。支狩真的精神力虽能感知,却无法牢牢锁定。

    鹤爪闪动,指劲迸射出一道道剑气,凶厉如刀削斧凿,锐利似银钩铁画,赫然是上青天剑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