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似电影,矫若游龙。

    只消几个呼吸的功夫,那少年便已临近关门之下。

    几只肠穿肚烂的恶鬼披着甲胄,它们是镇守此地的卫兵,只不过,任凭这些鬼卒百般阻拦,也休想妨碍那身形矫健的少年分毫。

    然后就在这时...

    忽闻得俊马长嘶,一声厉喝响起,其声势狂若雷鸣,喝断韦海潮水,一柄古铜长枪从斜侧插来,直逼少年人的面门。

    “哪里来的黄毛小贼!拿命来!”

    一个宛如关门般高大的身影,驾驭着同样巨大的俊马,挥枪横在门前。

    少年的怀里抱着一口剑,眼见长枪袭来,他却不闪不避,只是兀自握紧剑鞘,噌的一下,抽出一口银光宝剑,接着,长剑与枪杆相碰,有若金石相击而作响。

    片片飞沙扬起,待到沙尘散尽,只见得闯关者缓缓落地,轻盈得像是随风飘飞的落叶,他又踉跄地向后退了几步,这才算是全部化解了长枪的力道。

    右手向身旁一掷,宝剑立在地上,少年人拱手抱拳,朝着那守关的无头魔尸行礼:“秦将军,此番失礼了。”

    “那这无头魔物究竟是何人?想必我不说,各位客官也认得。其人原名秦放,是大承王朝一名镇守边关的将领,昔年,韦海妖邪入侵,秦将军大破敌兵十三万,斩获敌将七十二,但最终却寡不敌众,血溅沙场。”

    “而那妖邪甚是可恶,它们斩去秦将军的首级,掷入韦海,任凭那鱼精鱼怪肆意啃食,百般羞辱。”

    “自此,秦将军的残魂便残留在此,怨念难消。而后,待到那老乞丐称帝时,以其魔血点化秦将军的残魂及尸首,新王朝便多了一位威风凛凛的魔将。”

    说书人的旁白音幽幽传来。

    “我当是何人!原来是你小子!”

    秦将军勒住缰绳,拖曳长枪,声音森冷,

    “你是吃了熊心豹胆,鬼迷心窍了不成?”

    “放着好好的皇帝陛下的徒弟不做,却偏偏要做那叛逃者!”

    “你若迷途知返,便在此地留步,从此,你仍旧是皇帝陛下的好徒儿,我秦放的好侄子,前嫌过往皆不计较。”

    “如若不然,那就休怪秦某手中的长枪不认人了。”

    魔头极力劝阻,然而,它却只见对面那人淡笑一声,轻轻摇头。

    少年上前一步,又一次拱手,口中又一次重复了先前的那句话:“秦将军,此番失礼了。”

    手掌一提,他拔出插在地上的长剑。

    “好!好!好!”

    秦将军怒极,一连道了三个好字。

    接着,它不再留手,势大力沉的长枪刺出,如狂风暴雨,直要将那儿郎斩于马下。

    几番交战下来,少年人遍体鳞伤,有碗口粗的大洞出现在他的身上。

    但他仍旧浑然不惧,面如平湖。

    “你倒是投生了个好胎,托送了好人家,却不知道珍惜,若不是皇帝陛下看重你,你也就是个平常人的命,怕是早就在这乱世之中沦为饿殍,化作累累白骨了。”

    “秦将军以死惧之,可我岂是贪生怕死之人?”

    又是几个回合过后,少年气喘吁吁,只能撑着剑柄,才能勉强立住身形。

    皮肉绽开,血液流淌,他直直望向无头魔尸,眸光亮如大星。

    “师尊教我,惩奸除恶,铲除妖邪,乃是武人本分。”

    “可若要让我与魔头同流合污,与世浮沉,蒙眼遮耳,不去过问苍生之事,那我便不是我了。”

    “秦将军,我敬你昔年镇守边关,庇护黎民百姓,为人间太平。”

    “我也恶你如今堕入魔道,任凭麾下魔子魔孙残害生灵,令此处十室九空,不闻人语。”

    “今朝纵然身死,我亦心甘情愿。”

    “快哉!”

    少年惨然一笑,接着,他用尽浑身气力再次前冲。

    “也罢,既然你一心求死!那我便给你一个痛快!”

    枪尖直逼咽喉。

    “你真以为,你能连闯那八十七道魔关,凭的是自己的本事?”

    “嘿,若不是皇帝陛下有令...罢了,我同你这不知好歹的人儿说这些有何用?”

    长枪忽然停滞,秦将军身体踉跄,胯下俊马突然发狂,惹得它身形不稳,攻击落空。

    趁此机会,少年闪身而出,闯破关门,跳下海崖,跌落在一只小船的船板上,接着,他不顾浑身伤势,催动气力操纵船只离岸远去。

    “不好!”

    终于控住发狂俊马,秦将军大吼,它当即命令道:“拿弓来!”

    手下几名鬼卒抬着一张巨弓走来,秦将军一把将其抓在手中,张弓搭箭,瞄准那海水中的船影。

    却忽然听得身后一道苍老的声音:“够了,秦放,放他走吧。”

    咻!

    箭矢落入海面,秦放下马回头,云帆的视角随之旋转,一个锦衣华袍的老者出现在视野里。

    见此人影,这位方才还不可一世的魔将双膝跪地,它恭敬叩拜:“皇上万岁!万岁!万岁!”

    老人没有回应,拄着一根棍子,晃晃悠悠走过来,视线扫过关门附近的血迹,浑浊的眼珠突然一凝,他抬棍,用棍尖轻点秦将军的后脑。

    “秦放,我倒是未曾让你伤他!”

    “皇帝陛下,这小子不懂你的良苦用心。”

    秦放辩驳,却感到施加在后脑的力道越来越重,它连忙收声。

    老者晃晃悠悠来到海崖前,望着远去的孤舟,驻足良久。

    “嘿,武人本分。”

    很久之后,不知为何,老者忽然喃喃低语。

    “我说的话倒是记得清楚。”

    “就是这脾气太倔。”

    “走了也好,走了也好。”

    “离了这不人不鬼的老头子,离了这鬼鬼怪怪的囚笼。”

    “也就不再心烦了吧?”

    望着无边无际的韦海,他挥手作别。

    ......

    哦哦哦哦哦哦哦!

    周围响起的欢呼声令异乡人回过神,他仍旧坐在观众席上,巨大的观战荧幕上播放着对局画面,衣衫破败的武术家站在打开的大门里,向着对面挥手。

    “影子哥,回见了。”

    回应他的,是一柄流淌着火焰的电锯。

    “唉你这人...”

    画面就此定格。

    【平局。】

    血红字体弹出。

    怀中的饼微微发烫。

    武术家逃出大门,

    一如当年,

    脱离囚笼。